沉云栀的脚步一顿,正好跟贺云舟的眼神对上。
贺云舟见到她,脸上闪过一抹尴尬。
因为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,明明来故宫修复古画是一件光荣的事情,可他偏偏却不能跟他妈说。
甚至只能用厂里需要出差的理由,来骗他妈。
关于贺云舟的身世,沉云栀大概知道一些,因为当初师父跟她提起过一部分。
好象是说贺云舟的父亲是个画师,但却被诬告偷了别人的作品。
贺父因此郁郁而终,死前交代年仅五岁的贺云舟一定不要学画画,不要走他的老路。
所以贺母一直很反对贺云舟画画。
他从小就喜欢的绘画,象是暗地里见不得光,没办法公之于众。
从小,母亲甚至不允许他看任何跟绘画有关的东西。
别的小孩子可以看小人书,但是他不可以。
小的时候贺云舟显露出画画的天赋都会被母亲关进小房间里,用竹板子打手。
母亲会当着他的面,把他偷偷画的那些画全部都撕的粉碎,再拖着他去他父亲的坟前,让他对着坟发誓不画画。
他从小,就是被压抑着长大的。
长大之后被逼着进了工厂当会计。
但因为他在厂里当会计的时候帮厂里画了一幅宣传画,那幅画因为画的太好太壮观了,引来了当地报社的拍摄和报道。
后来更是被推荐去读了大学,学了美术专业。
但这些年他一直不敢告诉母亲,母亲一直以为他还在厂里当会计。
这次来故宫修复古画,也只能以出差的理由。
贺云舟握紧了话筒,怕再多说几句会被母亲发现出端倪,赶紧道:“妈,没什么事我就挂了……”
贺母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怎么这么快就要挂了?”
就在这时,沉云栀走了过来。
刻意提高了声音说道:“贺同志,你电话打好了吗?财务让我们去开会。”
贺母听到这声之后,放心了许多,赶紧说道:“那你赶紧去吧。”
贺云舟也借此挂断了电话,朝沉云栀说道:“沉同志,谢谢。”
他刚刚忍不住紧张,怕沉云栀会暴露,没想到她却故意帮他圆了谎。
“不客气。”沉云栀笑了笑说道,“其实贺同志这么有才华,完全可以试着和伯母好好沟通。她要是知道你在故宫修复国宝,一定会为你骄傲的。”
贺云舟苦笑着摇摇头,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黯然:“没用的。我妈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画画,她总说……是画画害死了我爸。”
沉云栀心头一软,想起后世师父总爱念叨的往事。
哪怕过了那么多年,幼年时的阴影还是伴随左右。
明明他是一个那么有天赋的人,却被最亲的人用最激烈的方式困住。
她故作轻松地拍拍贺云舟的肩:“走,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夕阳西下,两人来到故宫东北角的角楼。
“你看这角楼的飞檐,这宫墙的彩绘。如果所有人都因为害怕非议就放弃所爱,这世上该少了多少美的东西?”
“总有一天,不理解你的人会明白的。就象这些古画……”她指了指修复室的方向,“历经沧桑却依然珍贵,正是因为有人始终相信它们的价值。”
“你的才华与天赋,不该被埋没,更不该被当作耻辱。”
沉云栀的语气格外认真。
贺云舟愣愣地看着她,不知道为什么,沉云栀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这种感觉太奇妙了,他们好象天生就认识,明明他们的性格并不一样,可沉云栀所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件事,都轻易让他感触万分。
他深吸一口气,“我会试着跟母亲好好谈一次。就等这次修复工作结束后。”
“恩,加油。”沉云栀朝他打气道。
从前总是师父给她鼓励,如今她能帮到师父,也算是报答了师父的恩情。
希望他早点跟母亲说清楚这一切,到时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撼了。
贺云舟看着眼前的沉云栀,心中涌出暖意。
他忍不住说道:“不知道为什么,跟你说话我总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,而且有种似曾相识感,就好象我们的灵魂相识了很久。”
沉云栀听后忍不住笑了笑,有没有一种可能,我们就是认识很久了呢?
……
另一边,沉渊竹坐火车终于抵达了湘城。
到了地址上写着的筒子楼,这边房子杂乱,他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沉家在家里,不得已找人问路。
那人叫张三根,正好住在这一片,见他打听沉建国,奇怪地看着他:“你找沉建国?你是沉建国的什么人啊?”
沉渊竹没有回答,而是给了那人十块钱,说道:“我找他有点事,麻烦你帮我带路。”
那人见到十块钱,眼中便是一亮。
这人出手就是十块钱,这也太阔气了吧!
“沉建国坏事做尽,他女儿都不管他了,现在一个人过得很惨。”
那人带着沉渊竹到了大院门口,指了指里面:“沉建国就住在那里面,你自己进去吧,我就不去了。”
沉渊竹点了点头,走了进去。
自从沉云栀把工作卖给珊珊之后,厂里就把原来沉家的房子给收回去了。
沉建国没了住的地方,最后胡搅蛮缠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房子,里面只能放得下一张床。
沉家的门虚掩着,沉渊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和霉味混杂的气息。
屋内光线昏暗,沉建国正躺在床上。
自从沉云栀告诉他沉跃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,之后气得吐血,整个人的身体就一落千丈,虽说才五十岁的年纪,但头发已经白了,看起来倒象是六七十岁的人。
家里的钱也没了,他的日子过得很不好。
“你找谁?”沉建国费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警剔地盯着来人。
沉渊竹皱了皱眉,用手帕掩住鼻子:“你就是沉建国?你认不认识沉舒兰?”
听到沉舒兰的名字,沉建国露出吃惊的表情。
反应过来了,问道:“你是沉家人?”
他一直都知道沉舒兰的家世不简单,是资本家,当初跟她结婚的时候她手上就有一笔不少的财富。
“你是来找沉舒兰的?你来晚了,她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。”沉建国露出笑容。
“我知道她死了。”沉渊竹冷冷打断,嫌恶地扫视着这间破败的屋子,“我是特地来找你的。”
“找我?你们找我做什么?”沉建国疑惑地问道。
他可不认为沉家人找他是有什么好事,当初沉舒兰就是跟沉家闹翻了,才远走他乡的。
他怀疑沉舒兰就是被沉家人逼着离开的。
“找你问清楚,沉云栀是不是沉舒兰跟你生的孩子。”沉渊竹一字一句道。
“当然不是!”沉建国语气激动地说道。
提起沉云栀,他的眼中带着愤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