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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底线之争

祁同伟的手指划过办公桌上的搪瓷杯,杯壁还留着晨间热茶的余温,杯沿那圈细微的磕碰痕迹,是他从魔都带回吕州时不小心撞的

——这道疤像个标记,时刻提醒着他从霓虹都市回到这座小城的转折。

窗外的吕州街头,骑着二八大杠的行人穿梭在新起的商铺间,刚挂起的霓虹招牌在日光下泛着微光,有的还蒙着没撕干净的塑料膜,风一吹就簌簌响。

街角裁缝铺的缝纫机,仍在咔嗒作响,隔壁却已支起“电脑打字复印”的牌子。

国营商场的玻璃柜里,摆着老式机械表,巷口小摊却有人举着“传呼机维修”的纸牌。

这是个新旧交替的年代,连空气里都飘着机遇与躁动的味道,而汉东太子爷赵瑞龙搅起的风浪,正悄无声息地漫向他的生活。

之前从魔都归来时,他的行囊里除了鼓鼓的存折,更装着一种说不清的笃定。

那时的魔都,陆家嘴的摩天楼正刺破天际,脚手架在晴空下织成密网。

地铁线路在地下悄然延伸,施工铭牌上的竣工日期被工人反复摩挲。

证券营业部里挤满了揣着希望的人们,有人攥着皱巴巴的身份证,有人捧着刚打印的k线图,烟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山堆。

——有人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,突然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,喊着

“翻倍了”。

——穿西装的男人坐在台阶上,把刚买的bp机摘下来,攥在手里半天没说话。

那些在黄浦江畔,学到的清醒,远比账户里新增的数字更让他踏实。

赵瑞龙的动作算不上突然,先前便没断过,眼下他索性派杜柏仲带话,专门提及吕州房地产开发的事宜。

“想请祁局搭把手”。

真正的刁难,是从细微处开始的。

有时是下属单位的资质审核,被莫名搁置,办事员支支吾吾说

“等上面通知”。

要不就是拆迁户堵在工地门口,有人暗中递话,让他动用权力

“快点清场”。

——这件事能不能干?是否符合程序?

能帮的,他从不推诿,合规范围内的协调、政策条文的解读,总能把麻烦化解在萌芽里。

拆迁户担心补偿款不到位,他就带着文件上门,一条一条念清楚。

合作方怕担风险,他就帮忙对接合规的第三方,把流程走得明明白白。

可他心里清楚,这些不过是铺垫,赵瑞龙要的,远不止这些。

果然,没过多久,杜柏仲就带着赵瑞龙的授意找上门。

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,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。

杜柏仲把厚厚的信封往桌上一推,信封角蹭过搪瓷杯,发出轻微的声响道

“祁局,就是想请您出手,给几个‘钉子户’上点手段,算不上大事,就是‘举手之劳’。”

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,是要他利用现有的权力私设刑堂,字里行间都写着“滥用职权”。

“事成之后,好处能让祁局的存款再翻一番”。

祁同伟盯着信封上烫金的logo,想起魔都证券营业部里那些因贪念栽倒的身影

——有人挪用公款炒股,最后在看守所里哭着说

“就想再赚一笔”。

有人收了好处费,结果被人举报,办公室被查抄时,连抽屉里的存折都被翻了出来。

他手指在桌沿叩了叩,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道

“不符合规定的事,我办不了。”

送走杜柏仲,祁同伟把搪瓷杯里的凉茶倒掉,重新沏了杯热茶。

他知道这事没结束,得给高老师汇报一下。

彼时的高玉良,刚就任吕州市委书记,案头堆满了文件,墙上的规划图里,新城区的轮廓用铅笔勾勒着,旁边标注着“待审议”的字样。

“心声”

“有些房地产项目背后牵扯太多,容易踩线”。

又点出“杜柏仲近期活动频繁,似乎在盯紧某些拆迁地块”。

高玉良擦拭着眼镜架,半晌没说话,只盯着规划图上的新城区看。

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,是那首流行的《走进新时代》,旋律飘进来,却没冲淡办公室里的凝重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祁同伟懂了。

——要抓经济增长,看着隔壁城市的gdp报表,吕州不能落后。

要推进民生工程,老城区的水管该换了,学校的教室得翻新。

要平衡各方关系,既要听上面的指示,又要顾着下面的呼声。

正如这年头像吕州这样的城市,每一步发展都得在机遇与风险间找平衡。

祁同伟走出市委大楼时,晚风带着街边饭馆的油烟味吹来。

远处的电视机修理铺里,正传出新闻里

“居民储蓄突破六万四千亿”

的播报,老板把音量调得很大,路过的人都能听见。

——这物件在汉东还不算普及,是他从魔都带回的稀罕物,机身有些厚重,按键上的数字已经磨得有些模糊

——屏幕亮起时,映出的是一张平静的脸。

魔都之行给的财富,能让他在物质世界里从容立足。

但那些关于边界与底线的认知,才是真正的底气。

面对赵瑞龙的刁难、杜柏仲的诱惑,他心里的那杆秤,早已被黄浦江的潮水校准。

就像这正在崛起的时代,到处都是破土而出的机会,可唯有守得住原则,才能走得稳远。

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夜空,吕州的灯渐渐亮了起来,老式灯泡的暖光与霓虹招牌的冷光交织在一起,像极了此刻的吕州

——既盼着快点往前跑,又得小心翼翼踩稳每一步。

而他知道,接下来的路,只会更难走。

市政府大楼。

常委会会议室里。

无形的张力像受潮的棉絮,闷在空气里散不开。

每次门一关上,外面走廊里的脚步声、打字声全被隔绝,只剩下长桌两端越来越明显的气场对峙

——这场当初被所有人看好的“高李配”,没走几步就拧成了死结,而病根,从两人第一次同框时就藏不住。

李达康进会议室从不敲门,手一推,风就跟着卷进来。

他总穿着笔挺的中山装,袖口却常卷到小臂,露出腕上那块磨得发亮的手表,像是刚从工地或者项目现场赶过来。

“啪”

地拍在桌上,声音能让对面的科员下意识坐直。

“东城区产业园,三季度必须动工!西外环拆迁方案,下周就得开班子会过!现在周边城市都在抢项目,咱们在这磨磨蹭蹭调研、开会,等把所有‘顾虑’都打消,吕州的招商优势早没了!”

“顾虑”

两个字,他咬得格外重。

在李达康眼里,发展就是跟时间赛跑,他李达康当在岩台市、金山县能快速出成绩,靠的就是

“先干了再说”

的冲劲,吕州现在缺的就是这股狠劲。

“怕出问题”

——那些村民的安置补偿、老住户的意见当然要考虑,但绝不能成了阻碍发展的“绊脚石”。

高玉良却总是慢半拍。

他会等李达康的气头过了些,才慢悠悠扶了扶黑框眼镜,把手里的钢笔轻轻放在文件上,笔帽扣合的“咔嗒”声,反倒比李达康的吼声更有穿透力。

“达康同志,咱们搞发展,最终是为了谁?还不是为了吕州的老百姓。”

“临时过渡费”

那一行顿了顿。

“产业园征地涉及三个村两百多户人,他们的安置房还没落实,现在就动工,让村民住哪儿?拆迁方案没跟老住户坐下来谈透,强行推进,万一出了群体事件,咱们之前的工作不都白做了?”

在高玉良的逻辑里。

“稳”

从来不是保守,是底线。

他见过太多因为急功近利栽跟头的例子,城市发展是百年大计,不能只盯着眼前的gdp数字。

步子迈得太急,看似快,一旦摔了跤,不仅要回头补课,还会伤了老百姓的心

——这比错失一个项目更可怕。

两人的争执,几乎每次常委会都会上演。

“高书记!现在是抢机遇的时候,不是绣花!等咱们把所有‘风险’都规避了,别的城市早就把产业链建起来了,到时候吕州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吃剩饭!”

高玉良也不恼,只是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,再戴上时,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道

“达康同志,我不是不让干,是要干得稳妥。发展是必要的,但群众的利益不能丢。你想想,要是因为拆迁出了乱子,老百姓怨声载道,咱们就算把产业园建起来了,后续的民生工作怎么推进?到时候步子迈得太大,扯到的不只是项目,还有吕州的民心啊!”

没有谁是故意要跟谁作对。

“快”

是怕吕州落后,是想趁着改革的东风让城市快点变样。

“稳”

是怕出乱子,是想让发展的红利真正落到老百姓身上。

可偏偏,这两种初衷,在吕州当下的发展节奏里,成了拧不到一起的两股劲。

直到西外环拆迁出了岔子,两人的矛盾彻底摆到了台面上。

那天清晨,拆迁户老周带着十几口人堵在了工地门口,手里举着

“要住房,要补偿”

的纸牌,推土机刚启动,老周就直接坐在了铲斗前。

消息传到常委会时,会议正开到一半,李达康猛地站起来,抓起外套就往外走。

“我去现场!再拖下去,施工队的工期都要耽误了,必须尽快清场!”

“达康同志,先别急。老周一家在那住了三十年,拆迁补偿款没谈拢,安置房又没建好,你现在去清场,不是激化矛盾吗?”

“激化矛盾?”

“再等下去,项目违约金谁来付?周边城市的产业园都要封顶了,咱们还在跟拆迁户耗着,这像话吗?”

两人最终还是一起去了现场。

李达康一到就找施工队负责人,让他们

“先把设备挪到旁边,别跟老百姓硬刚”

“你说补偿款低,具体低在哪?安置房什么时候能交房,你担心什么?一条一条说,我记下来,今天就给你答复。”

而高玉良没直接找老周,反倒去了旁边的小卖部,跟街坊邻居聊天,摸清了老周的顾虑

——不是不想搬,是怕补偿款被克扣,更怕安置房遥遥无期。

等李达康跟老周谈得差不多,高玉良才走过去,把刚拿到的安置房建设进度表递过去道

“老周,你看,安置房下个月就封顶,年底就能交房,补偿款会直接打到你的银行卡里,全程有纪委监督,不会少一分。”

那天的僵局最终解开,老周同意先搬到临时过渡房,施工队当天下午就恢复了作业。

可散场时,李达康还是跟高玉良较着劲道

“你看,要是早上直接来谈,哪用耗这么久?”

“要是没摸清他的顾虑,光谈条件,他能信吗?发展要快,但老百姓的信任,得慢慢攒。”

有时散会晚了,李达康会气冲冲地先走出会议室,皮鞋踩在走廊的地砖上,脚步声又急又重。

高玉良则会留在里面,对着墙上的吕州地图看半天,手指在东城区和西外环之间来回划着

——他知道李达康的急,也理解那份想干事的心情,可他更清楚,自己这个市委书记,得守住

“不折腾老百姓”

的底线。

“高李之争”

从一开始就注定了。

一个像火,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用在“往前冲”上。

一个像水,总想着“慢一点,再稳一点”。

两种性格,两种施政逻辑,撞在吕州这片正在崛起的土地上,没生出琴瑟和鸣的和谐,反倒让常委会的空气,越来越紧绷。

而所有人都知道,这股紧绷的张力,只要吕州的发展脚步不停,就还会一次次在会议室里,碰撞出更激烈的火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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