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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7章 苦难如海深难测,坚韧似山望光明

那片熟悉的小姬庄,早已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愈发沉重与苍凉。

老邻居赵二婶,那个看着忠芳一块一块长大的乡里妇人,此刻站在暮色弥漫的田埂上,心如刀绞,忍不住想要出声劝慰,却又怕打扰那孤寂的身影。

她瞅准刁德林一个人漫步在空旷的田野间,身影孤单而坚定,仿佛在迎接着未来的风雨。

暮色渐浓,天边的云层像一层淡淡的灰纱,将天幕染得愈发阴郁。

赵二婶踱步几步,脸上带着一抹小心翼翼、几乎带着讨好的笑意,声音压得极低,却满含着浓浓的担忧:

“刁队长,您看,忠芳这丫头,刚嫁过去才一天,脚还没站稳呢。

羌忠远那些事,跟她八竿子打不着,造孽哟……您高抬贵手啊……”

她的话语如同细碎的呢喃,夹杂着期盼与哀求。

刁德林微微停下脚步,随手弹了弹烟斗里的灰烬,动作淡然如水,眼皮都未曾抬起,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模糊的“嗯”,那声音仿佛一阵微风拂过枯草,轻轻地、无声地掠过。

那场公开的批斗会已然告一段落,但那沉重的劳动改造枷锁,却仿佛越系越紧,像无形的铁链,深深勒进她的血肉之中。

工分,是她生命的命脉;少一分,锅里的米就会变得稀少,饥饿的火焰便会愈发炽烈。

她不敢生病,更不敢请假,仿佛天生就是一副钢铁身躯,必须在无休止的劳役中,用坚韧和奉献来赎清那份沉甸甸的“罪”。

那次月事来袭,小腹如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,疼得她冷汗淋漓,衣服湿透,冰凉的汗水贴在皮肤上,腰几乎挺不直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
她咬紧牙关,几乎要将牙齿咬碎,指甲深深掐进手心,留下紫黑的淤痕。

她硬是拖着那沉重如铅的身体,一步步走向田间,任由旁人投来异样或漠然的目光,将分派的活计一项项完成。

那血热浸透了粗布裤子,黏腻冰冷,紧贴着皮肤,每走一步都在身上留下难以抹去的耻辱印记,像一条暗红的血路,蜿蜒在她的身后,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。

冬天的洪泽湖,风如刀割,带着湖水的咸腥与绝望的寒意,呼啸着穿过荒凉的原野。

那刺骨的寒风在脸上划出阵阵疼痛,仿佛要将皮肤一层层剥离。

公社组织“学大寨”,兴修水利,挖河泥。

河面早已结冰,沉重的钢钎和铁锤在冰面上敲击,发出沉闷而凄凉的裂响,露出底下那黝黑如墨、散发着寒气的泥浆。

姬忠芳带着一群“有问题”的人,被派到最冰冷、最深的泥水中,那泥水仿佛通向地狱的入口。

冰碴锋利如刀片,裹挟着刺骨的寒冷,踩下去,瞬间穿透破旧的解放鞋,像无数细针狠狠扎进脚底。

那刺骨的寒意让她的脚趾瞬间失去知觉,变得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。

冰碴划破脚踝和脚背,刚渗出一点血珠,就被冻住,凝结成丑陋的冰痂,仿佛一道无法抹去的咒语。

寒气沿着裂开的伤口钻入骨缝,像无数细小的毒针在啃噬着她的生命。

夜晚,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,身下仅是一层散发着霉味的稻草。

膝盖和脚踝像被灼烧过的铁砂,疼痛与胀满交织,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撕裂般的剧痛。

辗转反侧中,耳边回荡着北风如受伤野兽般的哀嚎,那声音像一股阴森的阴影,钻入骨髓,与身体的疼痛交织成一片无休止的哀鸣。

这份刺骨的寒痛,似乎已成为她身体里一条永不封冻的暗河,每逢阴雨天便咆哮肆虐,提醒着她那来自河西的“恩赐”——那份刻骨铭心的苦难。

关节炎,是那河西寒冷馈赠的烙印,深深嵌入骨髓,成为她身体中最忠实的囚牢。

那疼痛如影随形,似一只无形的手,紧紧攥住她的生命线,将她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。

深夜里,孤寂的羌家土炕上,寒气穿透薄薄的被褥,直钻骨髓。

姬忠芳总在黑暗中摸索着枕头下那本硬邦邦的册子——那是结婚证。

红绸的封面早已褪色暗淡,像一块凝结的血迹,冰冷而黏腻。

她紧紧攥着那份沉甸甸的证件,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硬壳,仿佛那是她在苦海中唯一的浮木,是她曾经被珍视、被呵护的最后象征。

她不知羌忠远究竟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错,也不明白这漫长的黑暗何时才能迎来一线曙光。

唯一清楚的是,那个曾被众人捧在手心里、唤作“仙女”的姑娘,早已坠入无边的苦海,挣扎的力气快要耗尽。

她的身体像一台磨损的机器,每个关节都在呻吟,每次呼吸都沉重得像在负重。

唯有枕下那硬硬的触感,依旧固执地传递着一丝微弱的温暖,那是过去的记忆,或许也是她唯一的希望。

村口那棵老槐树,虬枝盘结,扭曲如鬼魅般的身影,在冬日灰白的天幕下投下长长的阴影。

姬永海放学归来,背着沉重的书包,远远望见堂姑姑姬忠芳挑着那副庞大的黑色粪桶,佝偻着身子,身体前倾成一个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角度,像一张被拉到极限、每一根弦都在呻吟、下一刻就要崩断的弓弦。

她在通往田间的土路上缓慢而沉重地挪动,每一步都像被绑上了千斤巨石,难以迈开。

冷风像贪婪的魔爪,掀起她那破旧的衣角,露出里面那早已硬化、发皱的旧棉絮。

那破败的景象,仿佛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了年轻的心扉。

他又想起母亲昊文兰的话:“真的假不了,假的也真不了。”

那句话像一片潮湿而冰冷的迷雾,在心头缭绕、缠绕。他似懂非懂,只觉得东北大姑父丁大柱那句“早晚要栽”,像一道来自遥远北方、带着铁锈味和硝烟气息的冷酷符咒,不仅锁死了羌忠远的未来,也将堂姑姑姬忠芳拖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泥潭。

他抬头望向天际,洪泽湖方向乌云密布,沉沉压在远处的树梢上,像一块巨大而肮脏的铅毡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这苦难的日子,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?

河西的泥沼,何时才能透出一丝河东的光亮?

那光亮是否真的存在?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,呜咽着,仿佛无数悲泣的亡魂在空旷的田野上哀嚎,没有答案,只有无尽的沉默。

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碰撞,发出空洞而单调的“咔嗒”声,像一则古老的预言,讲述着河东河西轮回不息的悲歌。

这段岁月的苦难,像一片无底的海,深不可测,令人心生畏惧,却也激发出那份坚韧不拔的力量。

她知道,只有像山一样坚韧,才能望见那一线微光,才能在黑暗中找到前行的方向。

那份坚韧,像江淮大地上那永不屈服的乡土精神,穿越千山万水,穿越风雪严寒,照亮心中的希望之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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