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春握着那支沉甸甸的赤金步摇,指尖冰凉,连带着心也一点点沉下去。
往日那份争强好胜、自诩精明的心气,此刻被这冰冷的金玉击得粉碎,只馀下难言的羞愧与自嘲。
她竟为了这些欺主昧心、富可敌主的蠢虫,与自家兄弟争执?
贾琰不再看她,人微言轻,反之亦然。
转向一旁有些无措的迎春,语气稍缓:“二姐姐性子软和,也需看看,这世间并非人人皆善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最后,他对贾环、贾兰、贾琮,以及一直试图将目光从这些阿堵物上移开的宝玉道:“清点、登记造册之事,你们看着处置。若有疑难,或有人情关碍难以决断,可去梨香院请教宝姐姐。她见识明白,处事周全,能给你们拿个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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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罢,青衫微拂,转身离去,留下一室心思各异的众人。
贾淡一走,抱厦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。
探春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万般滋味,走到贾环面前,声音虽竭力保持平稳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:“环儿,你——你与兰哥儿负责核对银票数目可好?我让侍书帮你们。”
她这突如其来的,近乎温和商量的语气,让贾环浑身不自在。
他习惯了三姐对他横眉冷对、或是恨铁不成钢的斥责,何曾受过这般“礼遇”?
他猛地一甩骼膊,别过脸去,嘴角撇得老高,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腔调:“用不着你指派!这事儿三哥交给我们爷们儿的,我们自己会弄!你——你和你的宝二哥哥说去!”
说罢,竟真个扯过一本空册子,招呼贾兰和贾琮:“兰哥儿,琮老三,咱们干咱们的!”
探春被他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看着贾环那梗着脖子的背影,再不复以往精明模样,扑在丫鬟侍书身上呜呜哭起来?
宝玉在一旁早已坐立难安,看着那些珠光宝气,只觉俗不可耐,连连摆手:“这些劳什子,看着就头晕,你们弄罢,我——我去看看林妹妹——”
说着,竟真个寻了个由头,溜了出去,也不去管一旁的探春。
惜春冷眼旁观,只淡淡道:“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,甚是无趣。”
便自顾自走到窗边,望着外头的竹子,不再理会。
迎春先是去安抚了翻探春,而后则怯怯地拿起一本帐册,小声道:“我——我来登记首饰名目吧——”
抱厦内,几人各怀心思,开始清点这堆积如山的“罪证”。
阳光通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那些璀灿夺目的珠宝上,反射出的光芒,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这不仅仅是财货的清点,更是贾府内部森严等级、畸形生态的一次赤裸裸的曝光在这些年轻的心灵上——
夜色渐沉,宁荣街上却依旧车马络绎。
素灯笼在晚风中摇曳,将各府前来吊唁的车驾映得影影绰绰。
四王八公的老亲们遣来的管事们低声交谈着,既全了礼数,更是在这多事之秋细细观望贾府的风向。
荣禧堂内,白烛高烧,将满堂素幔照得通透。
气氛却与白日的悲戚不同,多了几分凝重。
贾淡一身素服,坐于下首,神色平静。
他对面客位首位上,王子腾虽身着常服,但久居上位的气度丝毫不减。
两侧依次坐着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、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、齐国公府陈瑞文等武勋一脉的内核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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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人玩味的是,素来与贾家交好的北静王水溶此番并未亲至,只遣了长史官代祭。
主位上贾政、贾珍陪着,倒显得有几分局促。
“诸位世兄的心意,老夫都明白了。”
王子腾端着茶盏,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最后落在贾淡身上,语气沉稳:“琰哥儿此番随我巡视辽东,送祁先生灵枢归乡,是历练,也是机遇。边关虽苦,却是吾辈武勋立身之本。”
牛继宗声若洪钟地接口:“节帅说得在理!陛下既未卸去节帅京营职务,想来此行不会太久。琰哥儿此去正当其时,正好带着各家的小子们去见见世面。”
他说着,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在场众人:“我家那个不成器的,整日里在京中胡闹,不如跟着去边关历练历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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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一出,柳芳立即会意,抚须笑道:“牛世兄说得是。咱们这些人家的小子们,也该去边关沾些尘土,总好过在京城里养出一身纨绔习气。”
王子腾,却是没有说话,只将目光投向廊下侍立的仆从。
但见那些身着孝服的侍卫个个腰杆笔直,眼神沉静,行动间自有一股剽悍气息。
牛继宗眼中精光一闪,朗声笑道:“咱们都是老行伍了,眼力还是有的。府上这些——是老公爷留下的老底子吧?好!好啊!老公爷当年的亲卫,可是让北莽蛮子闻风丧胆的!没想到,还能见到传承。”
二人原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,牛继宗一开口,柳芳顺势接话:“既然要带着小子们去边关,总得有些得力人手照应。淡哥儿既决定要去戍边,有些事就不必太过拘泥了。”
王子腾适时放下茶盏,缓缓道:“诸位世兄考虑得周全。边关不比京中,确实需要得力人手照应。这样罢,这样,你挑选出来要带去的人,先暂时挂靠在我的亲兵营名下,一应粮饷器械,由我京营拨付。等到了辽东大营,见了杨节度,再根据实际情况,为你请一个正式的营头官职,将这些儿郎划拨过去。有陛下钦点你随行的旨意在,那些文官御史,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。”
这番安排可谓滴水不漏,全了朝廷法度,又能卖贾淡一个好,这些勋贵中显得他这个舅舅的亲近。
贾琰起身长揖:“多谢舅舅与诸位世伯成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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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继宗闻言大笑,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:“既如此,老夫拨一队亲兵随行,也好护得小子们周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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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芳也道:“我府上武库里的五十副铁甲,明日就差人送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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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这话一出,柳芳、陈瑞文等人也纷纷点头,看向贾淡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重视。
他们这些家族,谁家没有藏着些压箱底的武力?
只是如今承平日久,大多疏于操练,渐成摆设。
这个要赠良驹,那个许兵甲,虽每家不过二三十之数,却都是各府精心养护的家底。
一时间,荣禧堂内竟不似在商议戍边之事,倒象是在为子弟们的远行打点行装。
烛影摇电间,一场看似送行的盟约悄然缔结。
各家嘴上说着要让子弟历练,实则都存着让儿孙跟着贾淡镀金的心思。
毕竟有王子腾这棵大树遮荫,又有贾淡名声在外,这等既能沾些边功又无甚风险的差事,实在是难得的好机会。
ps:王熙凤:哎哟,诸位爷们姑娘可知道,我凤丫头平日理这偌大府邸,里外打点,是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。
如今见这写书的,竟与我是一般的苦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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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夜码字,可不就跟咱们管家理事一样,劳心费力?
既到了这紧要关口,我便豁出脸面来替他张罗一回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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